一切的一切,要从“山崎”这个地方说起。
山崎,峡谷名,地处大阪北部,天王山麓。说到山崎,有两件事情必须要提及。
一是“天王山之战”。无论是围棋还是球类赛事,凡是“未直接决出最终胜者,但对未来战局有重大影响”的关键比赛(如七番棋战成2:2之后的第五局),都用到一个专有名词----“天王山之战”。这其实是日本战国时期的一场重大战役,发生地就是在山崎峡谷,参加的双方:刚刚弑主(于“本能寺之变”中诛杀织田信长)的明智光秀PK站在道义的高处讨伐逆贼的丰臣秀吉。丰臣秀吉此役取胜之后,乘胜追击,最终获得往后数十年的日本统治权。
(看电影表达的意境,应该是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”的明智光秀被”贼喊捉贼“的丰臣秀吉做掉了。)
二是“离宫之水”。山崎建有记念“后鸟羽上皇”的“水无濑神宫”,宫院内涌出的泉水,称“离宫之水”。属于日本环境厅1985年通过全民投票选出的“名水百选”(全国前100名的优质水源)之一。日本茶道鼻祖“千利修”曾在此筑庐烹茶,以此“离宫之水"为茶道最佳水源。
山崎蒸馏所在此设厂,主要原因当然是为了利用此无上的水源。而实际上,山崎也的确发生了一场关乎日本威士忌发展命运的“天王山之战”。
1923年,日本威士忌的鼻祖,竹鹤政孝被“寿屋”(日本酒业巨头三得利的前身)创始人鸟井信治郎重金聘请,前来主持设计建造和管理山崎蒸馏所。日本第一瓶威士忌----“白扎”,诞生于此。
竹鹤政孝,是日本酿酒世家(竹鹤酒造)的三子,而只有长子有家业继承权,所以他只能前往另一酒厂担当酿酒师。由于天赋异禀,他被选派去苏格兰留学,深造酿酒技术。在苏格兰期间,竹鹤邂逅了后来的妻子丽达,由于当时庸俗的偏见,双方家族均反对这门亲事,竹鹤选择与家族断绝关系来平息这场纷争。由此可见,竹鹤是一个决绝果断的人物。
美女和大叔
鸟井信治郎觉得,东西方人的口感偏好不同,日本威士忌应该改进工艺,酿造本国人喜欢的口味。与坚持苏格兰传统工艺的竹鹤先生,渐渐南辕北辙,同床异梦。这场日本威士忌的天王山之战爆发了,与所有的劳资矛盾没什么不同,结果很明显,就是竹鹤先生辞去任职十年的酿酒负责人职务,远走他乡,去寻找他坚持的梦想。
花开两朵,各表一枝。日本威士忌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就此诞生。与别的“天王山之战”不同,这次诀别,不只产生一个胜者,照现在的局势来看,是双赢。
余市蒸馏所冬景
竹鹤先生选择最接近苏格兰地理和气候条件的北海道余市,建立了自己的第一间酒厂“余市蒸馏所”。日本人的坚持与决绝,达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。如今,威士忌的老祖宗苏格兰人都已经采用“不锈钢桶发酵”和“锅炉蒸馏”,余市蒸馏所还在坚持着“木桶发酵”和“直火蒸馏”,这也是世界上仅存的人工加炭的“直火蒸馏”系统。余市威士忌应该是日本威士忌中最强劲有力的一种,得益于使用全新橡木桶熟成,辛劲,干练,满满的“桶味”,包括烟熏,松木,雪茄和香草的气息。在“过熟水果”和糖浆的温醇香气中,升腾出一股迷人优雅的木炭烟熏。
直火蒸馏
鸟井所坚持的“日本人口味”的威士忌,也确实取得了成功。譬如,市场占有率极高的调和威士忌品牌"响“系列,一直是三得利的拳头产品,还有单一麦芽威士忌品牌”山崎“和”白州“,谷物威士忌品牌"知多”。日式甜美是三得利旗下威士忌的代名词,最极品的酒,是山崎出品的雪莉桶威士忌原酒,柔美而丰腴,果香浓郁,映着高雅的深红。为了丰富调配的品类,山崎还出产波本桶,水楢桶,美洲白橡木桶的原酒,皆为一等一的上品。
举个例子,一瓶市场上最常见的三得利调和威士忌“响17年”是这样诞生的:用来自山崎和白州的17年以上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基酒与来自知多的17年以上的谷物威士忌基酒调和,然后使用酿造过梅酒的桶熟成,增加丰富的风味。装瓶前,用竹炭过滤,使口感更丝滑,然后才装入24条棱边代表24小时和24节气的带有文艺气质的酒瓶,出厂销售。这只是三得利调和威士忌的入门款,如果是高端品种,只会更加奇巧精致,无所不用其极。可见,三得利旨在通过各种原酒的调制和突破传统的酿造过程,强调甜美顺滑的风格;再通过极尽华美的包装,来反映东方美学的追求。
三得利“响”的限量版
无论是坚持传统的竹鹤,还是走本土特色道路的鸟井,他们酿造的威士忌有种共性----清澈,对于断舍离的哲学理解。无论是调和型还是纯麦的日本威士忌,都比苏格兰或者其他国家的威士忌显得干净清爽,主要是因为他们在装橡木桶熟成之前,都会把麦渣过滤掉,如此,日本威士忌就大大降低了那种泥煤与麦皮的味道。先不论对错与否,至少这样更接近亚洲人的味觉审美。
国外有个著名的比喻,品饮威士忌就如同与男人谈话,桶龄乘以二,就是这个男人的年龄。譬如,品饮12年的威士忌,如同和24岁的男人谈人生,他给你带来活力,冲击和新鲜感;品饮21年的威士忌,如同和42岁的男人谈人生,他带给你丰盛,历练与精粹。前者更容易理解,后者更值得琢磨。值得一提的是,绝大多数的大批量生产的威士忌,最多就是21年,并不意味着这是最高年限。正常来说一个橡木桶如果与高度数的酒液纠缠了21年,那么这个橡木桶寿命的极限将至。如果继续存,会对酒液本身不利。如果需要继续熟化,就要换桶,成本翻倍。因此,也有42年或者50年的威士忌,如果你想聆听耋耄老人的教诲或者“得道真人”的教化,可以尝试,但那是龙肝凤髓一般的天价存在,和参与拍卖的“增城挂绿”一个意思。
日本的42岁中年人和苏格兰的不一样。苏格兰的,是在格拉斯哥单一麦芽酒吧碰到的那种,沧桑愁容,胡渣与故事一样多,不拘小节,衣着随意,听完你只是为故事鼓掌,并没有跟他走的冲动。日本的,就是妆容收拾得很干净,清瘦而内敛,三宅一生的衬衫加山本耀司的袖扣,谈吐优雅,故事性深度稍逊但是广度略胜。如果接吻的话,酒气与口腔清新剂,你会选择哪种?